第一次真正触碰篮球，是在高一的某个夏夜。好友不由分说地将那颗粗糙的橘皮球塞进我手里，夜色模糊了篮筐的轮廓，我却鬼使神差地用自己都陌生的姿势，单手奋力一推——球划过一道仓促的弧线，竟空心入网！掌心残留着皮革的粗砺感，手臂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，一种莫名的电流窜过全身。那一刻，懵懂的我被篮球无声地俘获，一段不解之缘悄然生根。

初入球场，我的笨拙简直像一场滑稽剧。近在咫尺的篮下补篮，我竟能连砸六次筐沿，像只徒劳撞树的呆熊，只靠一身蛮力横冲直撞，惹来阵阵善意的哄笑。那笑声像针，扎醒了混沌的我。菜？那就练！于是，课间十分钟的水泥地成了我的练习场地，指尖拍打着节奏；早操的二十分钟是奢侈的加餐，汗水滴湿尘土；午休的空旷球场，更是冒着被年级主任揪住罚跑的风险换来的珍宝——塑胶跑道上蒸腾的热气，是我叛逆的勋章。

练到高一下，胸腔里憋着一股证明自我的劲儿。比赛机会来了，对手却是经验丰富的18级学长。现实冰冷如铁，我的自信被碾得粉碎。他们的防守织成密网，我像个困兽，连半场都难以逾越，每一次狼狈的失误都像在嘲笑我此前的汗水。哨响，惨败。夜风里，我抱着球，第一次对着模糊的篮筐低吼：这该死的篮球，真的属于我吗？

内心的自我怀疑像藤蔓缠绕，但退缩的念头只在瞬间被我掐灭。练！练！练！变形的手指，磨损的球鞋，重复上百次的动作成为了我的肌肉记忆。高二悄然来临，某个普通的午后，单挑的胜负天平开始倾斜。曾经不可逾越的身影，竟也能被我死死咬住，甚至逼入互爆的僵局。终于，再战18级学长。不再有窒息的压迫，我的脚步开始骗过他们的预判，一次坚决的突破，一次精准的急停跳投——获胜的快感混着汗水滚落，膨胀的念头滋生：身体，原来是最可靠的武器。

然而，无节制的透支还是带来了苦果。一次寻常的起跳争抢，一次落地的闷响——左踝传来撕裂般的剧痛。诊断冰冷，三根韧带撕裂。此后，康复、复发、再康复…可怜的左脚成了永久的“伤兵”，转动时总伴着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，像生锈的齿轮在磨损。

家人的眼神早已从担忧化为不解，甚至带着一丝恳求：“脚都这样了，还打？还能打吗？” 每一次追问都像重锤砸在心上。我垂下眼，喉咙发紧，只能哑声挤出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话：“对不起……我是真的热爱。”这份热爱，无关胜负，甚至超越了健康本身。

篮球就是如此，你重重拍打它，它就会回弹撞击你的掌心，热烈而忠诚；你冷落它，它便会在角落无声地瘪下去，像一颗被遗忘的心，慢慢漏气而失去活力。篮球是我沉默的伙伴，承载着所有汗水、泪水、不甘与狂喜，是刻进骨血里的本能，是明知要付出代价，却依然无法放手的——生命之火。

（作者：杨平）